三分之二的人带着四人下山，剩下的人跟周蕴礼在一起往后山腰走去，他要赶在天亮之前找到谢蓁。
周蕴礼步伐比刚才快得多，也更有力。
在这山上找一个人是极其困难的，等同于大海捞针。
会遇上跟谢蓁同组的人，是上天垂怜。
可走到一半，又找到一对遇难夫妻，救援队的三人原地停留救治伤者，他片刻不能停，继续往前。
安全帽上的头灯时不时会被飞雪掩盖，周蕴礼的手冻得僵硬，无法蜷缩，他努力抬高手，擦去灯上的雪。
头灯光芒和山下的折摄灯是山上的光明所在。
还未走到后山，积雪退却了些，到达膝盖，到后山腰的距离比周蕴礼想象的更加遥远，他鼻尖脸颊被低温冻到泛红，睫毛被雪覆盖，肩膀脊背都是积雪。
远远看去，像是个移动雪人。
尽管艰苦，尽管困难，他还是没有停过，走到头脑麻木，吊着一口气在行走，脚下的陡坡没有注意，一不留神，便摔了下去。
这么一翻滚，四肢都被摔的散架。
积雪埋到脸上身上，将光亮一点点吞噬，处在黑暗与极度的寒冷中，周蕴礼的劳累被加重，他的呼吸变弱，双眸微微阖住，意识在被抽离中，谢蓁的哭声是一根针。
刺得他骤然疼醒，从雪中坐起，用力呼吸几口，拼命给了自己几巴掌，用疼痛保持清醒。
谢蓁还没有找到，他怎么能倒下？
她还在等人去救她，他还要去救她。
这信念成了一股绳，拧在周蕴礼的身体里，他原地起身，拍干净身上的雪，在寒风中继续前行。
现实比风雪更残酷。
头顶光芒在晨曦划出天空时渐渐变弱，周蕴礼中途倒下好几次，有几次差点睡过去，千钧一发时，谢蓁储存在他脑中的声音就会叫醒他，支撑他继续前行。
天刚亮，周蕴礼总算走到后山腰，那里却空无一人，连救援队都不曾到访，雪地里有一道行走的痕迹，却分不清究竟是不是谢蓁。
别无他法。
他沿着那条下山的痕迹去找。
在这样深厚的积雪里，不足一米七的人行走等同于游在雪中，所以行动也远比周蕴礼慢上好几倍。
周蕴礼追踪的速度很快，他的视线是一片白雪，很朦胧，当那道重叠的背影浮现时，会给他造成临死前的错觉。
他张嘴，喉咙被一把飞雪堵塞，很嘶哑，很冷，“蓁蓁——”
“……蓁蓁。”
这一声，他昂高了音量。
前方在雪里行走的人顿了下背影，她似乎还背着个人，所以步子太沉重，太迟钝。
周蕴礼沿着她的行走轨迹走，不会太吃力，走近了几步，他又喊：“蓁蓁。”
这次谢蓁听见了。
可她没有回头，而是背着背上的人，在雪里疯狂而笨拙地奔跑起来，像逃命似的。
周蕴礼怔了怔，急忙跟上去，他已经追到她身后，看到她背上那个脸色死白的女孩儿，心下一冷，不再耽搁，伸手去抓她：“蓁蓁，你回头，是我！”
这么一扯拽，谢蓁被雪堆绊倒，背上的人跌下，她跟着一起滚落在雪里，她的衣着不算厚，雪已经渗透，脸颊潮湿，嘴唇被冻烂，有很多条鲜红的伤口。
因为周蕴礼的出现。
谢蓁受了惊，眼神空洞茫然，什么都不敢看，慌乱地伸手去拉她背上跌下来的女孩儿，魔怔似的往后退着，嘴里念叨着：“我们什么都没有了……真的，什么都没有……”
那个女孩儿早已经没气儿了。
谢蓁却还在抱着她，想要将她背起来，她那样子，绝不只是遭遇了雪灾。
周蕴礼感到呼吸困难。
清晨折落在高耸雪山上的一缕微光是许多人生还的希望，周蕴礼是伴随着这光一同出现的。
他的身体也很冷，可胸膛里跳动的频率是温暖的，手指僵冷地贴在谢蓁脸上，她瞳孔里的光彩一寸寸聚焦，分辨着周蕴礼的脸，他的五官，他的眉眼，是刻在她心中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