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是告诉你了吗?”谈老师练习对他撒谎,毕竟往后的半年里,谎言是必需品,“蓁蓁在工作,她说你好好治病,等你好一些了就来看你,你不治病,她就不来了。”
眼睫像垂落的羽毛,周蕴礼轻颤,眼皮微合,眼角一滴泪滑落,沿着太阳穴落进发根。
周蕴礼的痛苦,不单是因为病痛。
大半是因为谢蓁。
要想将她剔除,那是伤筋动骨的事情,一开始,谈老师便做好了这个准备,她忍着泪水向周蕴礼摇头,“不是的……她就是忙,你养好病,健健康康的见她,不好吗?”
转院过来时周蕴礼照过镜子。
他这个样子,太不好看了,谢蓁不喜欢不好看的人。
他不想被她厌弃。
这点打动他,像是想通了般,其实不过是自我安慰,“……好,我配合治疗。”
听到周蕴礼的允诺,谈老师欣慰不已,哪怕知道他经过了怎样的自我挣扎,“等你情况稳定了,我就把手机给你,这样你就能给谢蓁打电话,听听她的声音,也好。”
周蕴礼被病痛摧毁,没日没夜的疼着,陪在身边的只有母亲,她给他准备最好的医生和医疗条件,为了他的健康和性命抛下一切,这种时候,他不可能不感恩。
就连在谢蓁的问题上,她也没有吝啬,给了最宽容的承诺。
没什么可挑剔的。
他答应下来。
在异国治病的日子无望煎熬,为了能尽快康复,周蕴礼什么痛都能咬着牙熬过去。
金发碧眼的医生夸他是最有毅力的病人。
大大小小的手术安排了好几场,周蕴礼的人生里没有过这样任人摆布的日子,他吃药扎针时感到凄凉,自己宛如一个木偶,被拆卸下零件,又缝补上,或借用外力添上两笔。
躺在手术台上,被开膛破肚都没了感觉。
吃医院安排的营养餐时他会恍惚,下意识将从前不爱吃的蔬菜放在一边。
可想到最后一次见到谢蓁,她叮嘱他不要再挑食。
不挑食,病也能好的快些。
这样想来,他又吃了下去,到了嘴巴里的食物没了什么味道,吃不吃,都无伤大雅。
病痛让他成了真正的废物。
某天夜里,他偷偷藏起那天要吃的药物,想要试试自己是不是好了些,临睡前一切如常,到了凌晨便开始呼吸急促,疯狂咳嗽,肺腔里又痒又痛,无法忍受。
那之后周蕴礼不再对自己的身体抱有期望。
医生也明确告诉他,此后终身他都离不开药物。
三个月的治疗没有白费。
周蕴礼气色恢复了些,三个月内谈老师都陪在他身边,没少看到他失神悲伤的模样,可这些,都只是前菜。
带着午餐进去,谈老师餐盒打开,催着周蕴礼,“今天带了你爱吃的,来吃点?”
其他病都有所好转。
唯有他的胃口,一直很差。
周蕴礼勉强坐下,木讷地拿起筷子,他不再像三个月前那样瘦弱,他强迫自己多吃,体重便能增一些,样子便会好看些,看着他迟缓地吃了口芦笋进嘴,艰难地咀嚼咽下。
谈老师在心里叹息,周蕴礼喉咙一下下滚动,总算吃完,漱过口,习惯性地记了下时间,等待吃药。
在等药的时间里,他还是问了,“现在好多了,能给蓁蓁打电话了吗?”
三个月的时间。
没让他的思念少一分,反而越浓。
“蕴礼……”谈老师欲言又止。
周蕴礼侧眸,转向她。
病是好了些。
可谢蓁不在身边,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,“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?”
他再傻,再蠢,病得再神志不清,也知道谢蓁不会这么久都不给他带一句话,他不敢问,怕出了什么事,又怕自己承受不住。
谈老师笑着哭,眼泪没流出来,表情却和哭无异,“之前你病重,我不敢告诉你,怕影响你治病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