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验室中的仪器闪烁着金属独有的冰冷的辉光,齿轮一一咬合,发出了单调平淡的声调。眼前女子那双冰冷平静的琥珀色双眼,此时也正以某种不掺杂任何感情地审视打量着他,仿佛在裁决着什么。
无尽的课题、被丢弃的威胁、充满危险的旅途……旁人看来难以理解的生活,对于他来说却简单而快乐。
毕竟,他并不用思考什么。生命似乎是单调的。被期望着的生命按照被设定好的程序精准地运转着,其意义仅在于陪伴、完成吩咐、达成期待。
但最后,“黄金”莱茵哈特,终于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去。她没有留下任何的告别、解释、拥抱,只给留下了一封推荐信和一部典籍,以及向她的造物颁布的最后的课题。
“——去追寻吧。”
“向我展示世界的真相,与世界的意义——”
“倘若有一天,你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,”
“那到时……”
营地外的风越来越大,甚至连试剂瓶都发出了细微的晃动声。写满各式各样的公式与数字的笔记被掀起了一角,露出了大片大片无名的白色花朵。
他从回忆中挣脱,微微蹙着眉,环顾着空空****的营地。合成台完好无损,素描本合乎规矩地被放在工作桌上;图书摆放整齐,一本本地都在书架上;最新的研究进展顺利,砂糖和蒂玛乌斯递交的论题也算勉强过关。
但,为什么……
为什么原本不应出现差错的“程序”,此时此刻却……
——“却好像为了什么而焦躁不安呢?”
或许,他真的需要停止一段时间,离开自己的营地,去一趟蒙德城了。
闭锁工坊,外出游历也好,寻找素材也罢;世界是一座巨大的、尚未被发现的宝库,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奥秘。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土地,将“未知”变为知识,探究世界的“本质”、寻找无意义的生命的意义……
画笔微微一顿,他沉默地站在画布前,怔怔地望着画布上绽开的花。在这间隐秘的画室中,这朵花已经绽放了太多次。它们以不同的姿态舒展着花瓣,静静地自空白的画布之上望向他。
明明炼金术能够以画本为蓝图,把画出的事物化为真实;明明他已经画过太多遍,已经把这朵花的任何姿态都深深刻入记忆;明明他不必困于其中,明明……
勾勒出轮廓,固定好线稿。调配好颜料,用画笔蘸好。它的花瓣洁白而脆弱,她的笑容明媚而灿烂。它的枝叶舒展又蜷缩,她颤抖着的手指冰冷又温暖。
她在瓶里,她在画布上,她在土壤里。她是伸展的生命,也是蜷曲的生命。
她在绽放,她在沉睡——
——而他在等待。
“……倘若有一天,你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,”
“那到时……”
手中的笔触突然加重,大片大片的颜料如同破茧而出的生命,挣脱了框架与程序,从严格画好的线稿中溢出。他望着画布上绽放着的花,有些无力而自嘲地笑了笑。
师父,你交给我的课题,我已经完成了。无意义的炼金造物,终于也找到了自己的意义。
但你没有回来。
我的花……
……也不会回来了。
木材断裂爆燃发出的细小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。寒风仍在在营地外不断地呼啸,但全新的生命已经诞生。
你颤颤巍巍地钻了进来,心有余悸地望着山洞外仍旧呼啸的狂风与暴雪。你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,仿佛有什么在呼唤着你。你从盛着各色溶液的试剂瓶旁走过,从写满计算公式的石板边走过;她从抽象的画作边走过,从整齐挂好的外衣边走过。金属的光辉相互交映,你感到嘴唇有点干燥,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。